吃过早餐,看着白颖那张隐隐憔悴的脸,我维持着清冷的面孔,心里的些许不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满满的负情绪后,内心还是有一个情感的温度,哪怕遍体鳞伤,它还是没有彻底消失。这份固执的爱恋,即便那样微小,但它确实没有消失。也因为它还存在,所以我才更会这样痛苦。因为那至少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确实是爱白颖的,我是真的爱过,但我的心依然在疼,疼得血液都在呐喊,流淌着复仇的声音。
我的车开得很稳,无论内在是怎样的情绪,我都不会让它主导我的理智,这条复仇的道路虽然有没有我参与都有终结的时候,但我还是希望我能让自己走完。车往郝家沟而去,车上只有我和白颖两个人。其实某个瞬间,我在想倘若她真的悔了,是否安心坐在我这辆复仇大奔上一路奔行,还是在某个节点半路下车,我希望她能有所改变,但我不会开口要求她。我的感性在扪心而问,而理性却告诉了我否定的答案。
郝家大院还是独栋独院的三层小洋房,只是两边又建了侧楼,全部连通主体层,修葺成复式别墅,原本几十平米的大院,现在已经扩大二倍不止,院中还搞了喷泉花园,确实,镇长升到副县长,这郝家大院是越来越气派了,院门正中央的“郝家祖宅”匾额,还是那样刺眼,旁边的两座石狮,仿佛给郝狗看家护院,那凶戾凛凛的样子,像是郝老狗张扬的官威。
最多两个月,郝家将不复存在!我在心里暗自发誓,这里有我深深的屈辱。不只是白颖背着我往来郝家沟带给我的屈辱,还有李萱诗,那年我随行送亲,然后将母亲送到了郝家沟,或许从那时候就注定了,我在失去父亲后,也将失去母亲,郝家沟的那个女人只会是李萱诗。
七年前,郝李二婚也是轰动一时的新闻,一个长沙重点美女教师在前夫去世后,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改嫁给龙山镇郝家沟一个带着拖油瓶的老农民,所有人都要发疯了。其实,我也想发疯,只是当时或许顾念所谓的母子情,盼望她能过得幸福,所有很多事情我就不计较了。父亲的遗产,我任由她带走了,郝家大院的新建,结婚酒店的总统套房,九十九辆豪车送行,再到后来的金茶油公司、温泉山庄…每一笔都是花着左家的钱,打的印迹却是郝家,就连李萱诗也打上了郝家的钢印…我以沉默换来,到底得到什么?
曾经的不理解,为何李萱诗会下嫁给郝老狗这样恶心丑陋的人,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无法彻底了然,空凭想象是不会明白,我唯一的猜测只能归咎于郝老狗的狗屌厉害,不然怎么引得那些女人一个个魂不附体。虽然这是荒唐而不切实,但除此外还能有什么原因?何晓月提到了大补汤,但这岂非更加玄幻?直觉告诉我,药物只是辅助,应该有更深沉的原因,只是现在我还无法判断。
车进了大院,小保姆小快步跑进去通知,等我和白颖走进来,李萱诗坐在餐桌旁,却是将小儿子交给保姆小文,嘱咐她带回房间,瞧见我们,脸上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早饭还没吃吧,坐下一起…”
“吃过了。”我清淡地应了一句。席上除了她,还有吴彤,另一便则坐着郝萱,并没有见到郝老狗和王诗芸。
“颖颖呢?”李萱诗望向白颖。
“我…我和左京一起吃的早餐。”
“一起?”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是么,那很好。”
轻轻摸了摸郝萱的小脑袋,小女娃正夹着一块乳酪棒往嘴里送。
“彤彤,今天我不去公司了,你帮我看好那几条金鱼。”
“好的,李董。”吴彤微微颔首,脸上和善:“大少爷,你送给李董的金鱼,她现在很宝贝,养得好极了,有时间你不妨来公司多看看,反正离得也不愿。”
我不以为意,只当她是意在讨好李萱诗,没有注意到她眼眸里的亮光。或许因为她是李萱诗的秘书,我对她也没什么接触的意愿,却也忽视了一个事实,秘书往往能洞悉老板的心思。
吴彤走后,李萱诗教人在正堂客厅看茶,招呼我坐下聊,却是一手拽着白颖的手,这婆媳俩坐到一起,两个美人却是靓丽,一个美熟妇,一个俏少妇,但身段样貌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我端起早茶浅尝一口,微微皱眉,回味甘甜,但入口微苦。
看着这对婆媳话几句家长里短,那亲近的意味怕是比茶更浓。我不禁在想,过去这几年,她们是否也是亲密无间,联手蒙骗我,欺我、伤我、辱我!我甚至在想她们会不会在郝江化面前…
白颖和郝江化的丑事,于我而言是铁一般的事实,看着她和李萱诗这样亲近,再想着过往互相说好话的言语。我眼见过李萱诗伺候郝老狗是怎样的尽心尽力,几乎是颠覆了我对于母亲的认知,那一个颠覆认知的女人,会不会和自己的儿媳一起做那种不堪的事?
这个想法我确实有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我还是在心里否决了它。不是理智告诉我不可能,而是我的情感支柱,无法想象失去承重墙的房子该何以为继。哪怕李萱诗嫁给我厌恶的郝老狗,哪怕白颖和郝老狗背德通奸,我还是希望她们会给我留最后一丝的尊严,她们应该不至于…将我作践到这种地步。
或许,岳父是对的,只要不去证实,那么至少还能保留一丝幻想,理智虽然提醒我做心理准备,但我还是不敢去相信。我无法想象人性至恶会怎样,我也无法想象在一切得到证实后,我的感情世界会崩塌成什么样子,那时候我的理智还能保持绝对主导么?我没有这种自信,就像我捅郝老狗那三刀,我已经失控过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聊了一会儿,白颖提出要去看郝小天,李萱诗似扫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有明显意动,她才缓缓说:“他现在留在房间里,一日三餐我叫人送进去,你去看看也好,不过也要注意点,他得了这种病,难免有情绪,安全第一。”
“要不,我陪你一起过去?”她补了一句。
“不用,还是让左京陪你多说说话吧。”白颖如是说,作为医师,她懂得如何保护。
眼看着白颖轻身往二楼走去,李萱诗收敛目光:“你和颖颖好像比我预想中相处得好。”
“你很失望?”我淡淡道,“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和好?我记得你先前是劝过我的。”
“如果你真这样想,这样也很好。”她若有所思,“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郝萱,以前你还抱过她呢。”她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娃,“萱萱,让你左京哥哥看看。”
说话的功夫,小姑娘已经跑到我身边,七岁的女孩,却有着一张精致无暇的小脸蛋,唇红齿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活脱脱是相片里母亲小时候的翻版。我对郝萱的心情是复杂的,在郝家人里,我唯一愿意亲近的便是她了。
郝萱继承了李萱诗的美貌,也许再过几年就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要不是她身体里流着郝老狗的一半血液,有一个如此可爱如此美丽的小妹妹,我会有多么高兴。然而,她姓郝,那就是原罪。
我是李萱诗给左家生育的长子,而郝萱却是李萱诗给郝家生育的长女,命运让我们站在对立面。想及她和郝老狗的关系,心里隐隐有些厌烦,想将她推开,但看着这张童真无邪的面孔,我还是生硬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摸头杀,我对于郝家人确实有一颗杀无赦的心。
房间如牢,郝小天感觉自己仿佛被关进拘留所,时刻都几乎坐牢一般,他虽然可以走出房间,下楼到院里透气,但是一想到下人们那种异样的目光,他便退缩了,将自己藏在房间里,就像是蜗牛,背着一座壳屋,虽然很压抑,但是躲在里面,他才会有一种安全感。
嫂嫂?!当郝小天看到白颖出现,他简直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颖颖嫂嫂,居然真的回来了。巨大的惊喜感,瞬间填满他的胸腔,他连忙站起身,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站住!”白颖一声呵斥,郝小天登时就停在那里。
“在那里坐好,再说话。”白颖冷若冰霜。
郝小天只好端坐下来:“嫂嫂,你怎么才回来。”
他将事情的经过说出了一遍,强调自己受到女人的勾引和欺骗,自以为满怀的委屈,能博得美人疼惜,没想到回应只是冷冷地一笑。
“你自作自受,还想怪别人?”白颖有些微忿,“玩了女人,还要甩锅给她们,难道是她们逼着你做爱,裤裆里的东西是你自己的,就图一时爽快,其他就不管不顾,你这也是活该。”
“都是萱诗妈妈,她不让我碰阿蓝她们,所以我才…”郝小天想要辩解。
“幸亏她没让你碰,否则不一定被你祸害成什么样子。”白颖冷声道,“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看看什么状况。”
郝小天咬着唇,还是乖乖照做,白颖近前,扫了几眼,原本就不堪的小玩意,现在更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在粗粗检查后,她又过问了医院的药物以及郝小天用药情况。
“嫂嫂,医院说我可能会切掉,这是不是真的?”郝小天哀叹道,“没有鸡鸡,我以后还怎么干女人,我还要给郝传宗接代呢。”
“你不是还没切么!”白颖一脸不耐,“传宗接代也不一定要你,你爸还有三个儿子,你嘛,先想想能不能保住命根子再说。”
郝小天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嫂嫂,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你有命根子才是郝家大少爷,没有那就什么也不是。”白颖冷冷道,“你不想被切,就好好养病,认真用药,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
郝小天看向白颖:“嫂嫂,你会帮我吗?”
“我现在只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还两说。”白颖白了他一眼,“你先休息吧,我还会来的。”
郝萱坐在我的大腿上,好在不是很闹腾。我没有推开她,暂时还不到翻牌的时候,隐藏情感、控制情绪,偶尔嘴角浅笑,似有所回应。
李萱诗看着我和郝萱在打趣,轻然道:“我去看看颖颖,如果她要帮忙,我叫下人过去。”
“我也一起吧。”我连忙道。
“不用,我去去就回,小天这孩子那病你也帮不上,眼不见心不烦。”
李萱诗扭着身便上楼,我却不免在思虑,摇曳的身姿,女人的心思,确实很难把控。
嘴角突然被摸了一把,我低头一看,原来是郝萱手里拿着一块巧克力,估计是偷偷藏起来,看着李萱诗上楼,她才拿了出来,剥开包装,将巧克力送到我嘴边:“啊…”
我不由笑了笑,原来是要我张嘴,想要喂我吃巧克力。
孩童的有趣,没有大人的心机,让我有了片刻的柔软,我还是张开嘴,一块巧克力入口。
“很好吃的。”郝萱喏喏说,“哥哥,我只给幼儿园的小朋友吃过。”
我不免笑了笑:“怎么,你想和我做朋友?”
郝萱没有说话,一只小手却牵起我的手,将手指搭在一起。
“哥哥,我们做朋友吧,拉勾勾,骗人是小狗。”
我怔了怔,瞧着她扑闪着大眼睛,那认真的模样,似曾相识…
很多年前,我也是如同这般,耍着小孩子的任性,和李萱诗索要某个约定,然后拉勾勾…
“好啊,拉勾勾。”我浅浅说笑,这个约定,终究我会背弃,就像李萱诗对我,白颖对我,所谓承诺,不过是大人以为的玩笑而已。
白颖在房间忙活不停,四处地翻找,从床后,抽屉,衣柜,甚至是地板…心里预想的几个地方,她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找到你想找东西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颖心里泛凉,转过身,果然是李萱诗。
“妈…”被抓个现行,白颖的脸上微微慌乱。
“看到你和京京的关系缓和,相处得比我预想要好很多,我是真替你们高兴。”李萱诗看着她,“所以我就在想,你明明不用来的。但你还是来了。为什么呢?”
“我叫你回来的用意,你应该也能猜到,小天的事情只是个理由。你决定回来,肯定不是左京的主意,否则他不会住山庄不肯到郝家,你这么做是要承担风险的,他这次跟着来大概也是不放心,这也说明你们现在的关系很脆弱。”李萱诗叹了口气,“你回郝家,就是为了进我和老郝的房间,想要找那件东西吧。”
“妈,我求求你,你把东西还我吧。”白颖登时跪下身,央求道。
“颖颖,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李萱诗赶忙扶起她,“傻孩子,那件东西要是在我手里,我又怎么不会把它还你呢。”
白颖瞧着李萱诗,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怀疑我,觉得我在包庇他,没错,我是想护着郝家,因为我嫁进了郝家,我的孩子,我的后半生,我只能赌下去。”李萱诗握着儿媳的手,“颖颖,我真的没骗你,那件东西不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白颖抿着嘴唇:“你跟他是夫妻,他不会瞒你的。”
“人心隔肚皮,郝江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了解,无耻下作,胆大妄为,可是他不蠢,那件东西干系重大,他又怎么会交给我保管,再怎么说我也是左京的母亲,就冲这层关系,他也会防我一手。”李萱诗吐了一口郁气,“彤彤、筱薇、诗芸还有你…每一个他都是先下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只能想办法帮着善后。明知你爸妈的身份背景,他当初就敢那样干了,他拍了照片还有视频,就是用来要挟,这是他的保命符,他是不会交给别人的。你就算找到,也只是样片,原始底片他早就藏好了。”
“这几年,我几乎把郝家找遍了,始终找不到他把东西收在哪里,我甚至故意让他拍过几段想要钓出来,但还是一无所获。”李萱诗语重心长,“颖颖,我答应你,如果你真心要和左京过下去,我会让他跟你断了,过去那些他也会守口如瓶,但那些东西他是不会交出来的,我只能让他不会泄露出去。”
“我不想让左京知道…”
“放心,老郝不会乱来。”
“照片和视频…就先这样吧。”白颖黯然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再跟他来往,妈…你也替我跟他说清楚。”
“好,我会的。”李萱诗宽慰儿媳。
私下谈话,适可而止,纵然心存芥蒂,但都在一根藤上长着,没必要揪着不放,更何况各自都想着和左京修复关系,在郝江化面前那些破事,还是烂在肚子里。过去又是婆媳又是姐妹的纷乱,希望回归平静,守着秘密,各自安好。
白颖或许还有回头的机会,如果左京能接纳,如果她肯斩断那段孽情,再渺茫总还是个机会。李萱诗心里想着,虽然有些吃味,但自己回不到左京身边,至少能回去一个也不错…只是,白颖还有机会么?左京这孩子真有自己眼看的那样谅解从容?如果他知道那些细节的话,他还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