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宋砚买了手机把卡装上,宋辰什么人他清楚,沈末肯定联系不上,迟疑片刻,他打给了丁兰。
他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妈,末末回去看您了吗,他今晚没回家。”
丁兰是个直爽的女人,把事情来龙去脉跟他讲得很清楚,最后替沈末求了个情:
“末末是被人渣给强迫的,他不敢面对你才选择离开,宋辰呐,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我也理解。但作为一个母亲我请求你先不要去找他发火,只怕和你离了婚,他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给他点时间吧。”
宋砚听得喉头哽血,愣愣说了句“好”,舔着脸以担心沈末安全为理由打听到了沈末的大概位置。
他本最没有资格替宋辰答应,但这就是宋辰的命,既然催生出他来分担痛苦,那他也必须付出代价。
沈末迅速在当地一家早餐店找到一份短时工作,也在那附近租了间房子,虽然破旧,他也不挑剔。
老板娘看他含蓄又勤快的样子又会招呼客人,给他包早饭两千一月,沈末欣然接受,穿着路边便宜买来的衬衣和涤纶裤子,全心投入工作。许久没剪过头发,耳边的部分已经扎耳朵,他把碎发往耳后别,显得温婉迷人。
两个月过去,他每天呆在这片不繁华的街区平凡生活,经常有几个痞气十足的混混喜欢跟他调笑,沈末只说他已经结婚,丈夫出差未回。
小混混们没见过大世面,头一次遇见这种出尘的大美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有时候沈末起得很早天还没亮,被他们遇见就会好好护送他到店里,顺便照顾照顾生意和美人说说话。
经历过几次那样的事,沈末原先警惕性很高,后来觉得他们真的是不错的朋友,对他很规矩也少在他面前骂脏话。
他每天晚上都会想起宋辰,终于有了勇气读宋辰发的那些短信,读一遍哭一遍,每个字都能背下来。手机保持开机状态已经很长时间,只是再也没有收到宋辰的消息。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起他。
沈末翻过身体进入梦乡,最近他都睡得很沉。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砚看着电脑屏幕上沈末安详的睡脸,扔开手上的空酒瓶,玻璃瓶砸在地板上滚到空酒瓶堆里,不停发出刺耳噪音。
宋辰消失了两个月,他找人看住沈末,在他的公寓里安了摄像头。
俞嘉平来找过他,见着他消沉的模样就冷笑不止。用他之前拙劣的谎言刺激他,看宋砚的眼睛,知道他不是那个人。
“宋……辰?你不喜欢被叫这个名字吧,啊?哈哈哈哈哈……”他疯癫大笑,宋砚想割断他的喉咙,扯烂他的大动脉。
“调查得很清楚。所以你猜猜当年打烂你半条狗命把你送进进icu的,是他……还是我?”
俞嘉平收起嘴角,想起那些耻辱,攥着拳头:“是谁不重要,在我眼里你们没有区别,都是只会暴力的畜牲——”
“额——”
他被宋砚钳制住下颚掼在墙上,后脑勺狠磕在水泥墙上流了血。
“猜错了。你这种东西也敢说上过沈末,再他妈管不住嘴我就杀了你。要慢慢杀,听腻了你的惨叫,就把你的狗头砍下来,等它烂得长满蛆,就扔进俞家院里,其他部位剁成肉酱,喂狗……你觉得怎么样?”
宋砚慢条斯理地说完,轻快地挑了下眉,松了手退后两步,俞嘉平脸上的惨白的手印迅速变红发紫,他在裤子上抹了抹手。
脏。
俞嘉平靠在墙上强撑面子,面部却止不住狰狞,将他的害怕卖得一干二净。
“不怕进监狱吗。”
宋砚拍拍手,笑了:“进监狱前会给你烧纸,放心。”
俞嘉平的笑声似强弩之末,打着冷颤,捂住后脑勺离开了。他承认疯子的口头威胁让他有些怕了,但谁都会害怕,害怕也不是退缩的理由。
宋砚对他毫不在意,反倒是宋辰,他从没离开过这么久,到底还想躲到什么时候。什么混蛋东西,每天让他醒来看着这座没有沈末的城市。
宋辰不愿意回来,他不可能总既替他工作又替他痛苦,于是他自作主张辞了工作,每天窝在自己的公寓,把这具身体练成了货真价实的废物。胡子拉碴,身上一股不洁的馊味儿。
“沈末……末末……”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小声喊沈末的名字。喊有什么用,他就只知道宋辰那个混蛋罢了。
他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沈末的心,一辈子必须藏在谎言下用卑鄙的手段靠近他,而宋辰,他自然而然拥有一切,骄傲地像一方领主。
凭什么。
宋砚不断苦思,灵魂找不到出路,情绪找不到爆发点。他就要被孤独吞噬,心里持续增长的怨恨激得他想暴走伤人。
终于,在某个食药过度导致心脏狂跳惊醒的冬夜,宋砚忍无可忍,冲出公寓一路狂奔至江边,一头扎进寒冷刺骨的江水里。
妈的,这样还不回来吗!
身体凿开水往深处沉去,到了某个他满意的点,放空了意识。
要么死,要么你他妈回来。
呵,你选一个吧。
……
(16)
冷……
无尽的寒意扎得他浑身皮肤刺痛,强大的水压压迫他的身躯,他张开嘴想呼吸,一口江水涌入口腔挤出他所剩不多的空气。人类求生的求生意识催使他屏住呼吸,眼睛所见一片亮黑,手臂挣扎着劈开水流推着身体往上游。
光亮越来越明显,他奋力一搏,冲破水面,仰头用力呼吸。耳边有人朝他大喊大叫,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需要吗,不需要。
极度的寒冷提醒着他他已经离开太久,但沈末离开到他崩溃仿佛就在上一秒,恶劣的想法并没有消失,沈末应该永远依赖他生活。
他往岸边游去,冷风携水迅速带走他身上的热量,他站上岸,费力脱下湿衣物扔在地上。一位路过的好心女士脱下她的长款羽绒服递给他,他抹去脸上的水接下,哑声说了声谢谢。
“你刚才……很突然……”
他不客气地套上衣服,心律不齐和寒冷折磨得他脸色惨白,下巴轻颤,低着头回答:
“嗯……留个电话吧,我好回报你。”
“你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洗个澡暖暖吧,我车就在那边,如果不嫌弃,可以去我家先应应急。”
他看着女士双臂抱肩的姿势,似乎同样很冷,于是他抖着身子点了点头。
“我叫宋辰。你不用担心你善良的行为会招至危险。”
女士系好安全带,“噢……我叫江亦,你倒比我想的多。”
“冒昧问问,是跟女朋友分手了,想不开?”
宋辰沉下眼皮:“不是。”
江亦开足了空调暖气,瞥见他脸上晕不开的悲伤,叹了口气。
到了宋辰才发现江亦不是一般的有钱,住的地方是a城有名的富人别墅区。
“房子很乱,你别介意。”
江亦开灯后就迫不及待点了一根烟,等吸上一口才笑着问他不介意吧。宋辰摇摇头,眼前所见到处都是画架,满地的颜料捅和笔刷凌乱不堪。华丽的地砖上颜料点点,不甚干净。
江亦随心解释:“我老公在b城当律师,很久才回来住一趟,我一个人就没那么讲究。”
“什么律师。”宋辰突兀地揪住这个问题。
江亦玩笑:“专门给黑帮大佬脱罪的黑心律师……”
宋辰笑了一下,拢紧羽绒服暗示她自己现在的状态。江亦给他找来浴袍,指好路便坐在沙发上又点了一根烟。
宋辰洗澡时才发现他的婚戒不在手上,洗完后提出有要紧的事必须回家,江亦早看出他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拒绝自己的邀请,扔给他一堆男款衣物。宋辰穿上,再次表达了他的感谢,请江亦务必给他留个电话。
江亦诡异一笑:“这么急着要,不是打算以后找我偷情吧?”
宋辰蹙眉接过便签纸,沉声说他对自己的婚姻绝对忠诚。
江亦伸直手臂弹弹烟灰,眯着眼审视他严肃的表情,“看得出来。开个玩笑罢了,我老公还不乐意呢。”
宋辰欲言又止,点点头结束有些尴尬的对话。
江亦把他送到能打到车的地方,临别前跟宋辰说他应该是个不错的朋友,以后可以约着一起吃火锅。
宋辰没说话,江亦扔给他一支烟,升起车窗,驾车绝尘而去。宋辰沉下一口气,把烟揣进口袋,循着方向走了三个小时才找到宋砚的公寓。
出于对隐私的尊重,他一直没细探过这个地方。但那个人替自己活了这么久,他存在信息严重脱节,必须尽快熟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钢门两旁斑驳的墙皮常年受飘雨侵蚀,鼓起大包剥落得不成样子。
他推开半掩的门,径直走进客厅,晨光熹微,他摸索着开了灯,转头的一瞬间,沈末睡眼惺忪的脸就从电子屏幕上跳出来闯进了他眼底。
宋辰后脊窜起阵阵寒意,两步垮过去抓住屏幕边缘凑近看。
屏幕上有三块不同的无声画面,最大的那一块里,沈末正脱下厚厚的睡眠袜,随后立刻把脚伸进被窝里,缓缓脱下睡衣,露出光洁的身体,缩着锁骨裹上了一件小胸衣……
宋辰双手撑在掉漆的木桌子上指关节泛白,那个人在监视末末,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他当着沈末的面变成那个人,末末离家出走,说是因为害怕他的冷漠。
宋辰倒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继续盯着画面。
究竟是冷漠,还是热情过了头!
没过多久,沈末拉开木门,瑟缩着身子离开了,身影被隔出画面。
这么怕冷,却不肯呆在他身边吗。宋辰查到定位迅速订好机票,但临近春节,最快的机票也在一周后。
宋辰把电脑翻看了一遍,大致了解完全自己的处境,桌面上多了一个名为“末末”的文档,他打开,上
面只有一行字:
“我们都一样”
宋辰僵住手,紧抿着唇虚起眼睛。
一样,不,不可能一样。
沈末今晨起来觉得身子疲乏,出门就遇见一个外号“毛子哥”的小混混,看见沈末,他急吼吼冲上前快速说刚才早餐店突然来了一帮闹事儿的,把店砸了个干净。
沈末被震得瞠目结舌,抓住小混混的手臂问他:“那老板娘……她怎么样?”
“好像是见了血,我来之前刚打了120就赶紧过来告诉你别去了!”
小混混说完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火速接起:“都走了……?好,好,盯着点儿,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杂碎,妈的……”骂骂咧咧了两句挂了电话。
“怎么了?”沈末急问。
“闹事儿的杂碎走了……要是你担心,我护着你过去看看……”
沈末急忙点头,跟着他一路小跑过去。店的招牌破了几个大洞,店面的玻璃门也碎了,里面的桌椅板凳乱成一堆。
沈末走近了些,店里没人,地上一滩血触目惊心,沈末闻见新蒸的小笼包油味混着血腥气,猛得趴下腰干呕不停。
他捂住嘴跑出店里,一只手颤巍巍覆在小腹上,他心里有强烈的预感。
毛子哥看他身体不对劲赶忙扶着他上了出租车,沈末脸色发白,“去医院吧。”
到了地方沈末心慌得厉害,先看了老板娘,那地上的血倒不是她留的,她只是愤怒过度晕了过去。沈末心宽了许多,老板娘还没醒,他只和老板聊了两句。
老板让他赶紧换份工作吧,他红着眼睛表示理解,善良地也没要这小半个月的工资。
毛子哥安慰了他几句,沈末道了谢,一个人往家走,路上买了一支验孕棒。
回到家他直奔厕所做了测试,焦急的等待过后,如他所料,他怀孕了。
这个宝宝来得太不是时候,沈末摸着小腹,心里发酸。想起宋辰的温柔,耳中又闪过宋砚的警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宝宝……你没有爸爸怎么办啊…唔……”
他不光没有爸爸,还有他这样一个没用的生父。
沈末抖着身子跑去卧室,打开床头的抽屉,想合计一下自己还有多少钱。
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惊得失了声音。
抽屉全空了!
他拉开下面两个抽屉,空的,他跑到另一边检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空的,全都是空的……
他的银行卡和现金统统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他没有钱了,他会被饿死的……就算他不重要,那宝宝呢,宝宝怎么办。
沈末绝望到头脑发昏,他在床边呆坐几分钟消化这个噩耗。最后咬咬牙,拿出手机,对着宋辰的电话号码哭了又哭就是不敢打。
万一他不是宝宝的父亲,那该怎么办,他也没有钱去做检查。就算他是,也会觉得这个宝宝脏吧……
正胡思乱想,电话响了,是毛子哥,他开门见山:
“欸沈末,听说早餐店不开了,我们这边恰好缺个人手,你特合适。一个月两万,你要不来试试?”
沈末被两万这样的天文数字惊到,止住哭意,细细问过安全性和具体工作内容,毛子哥说他拍着胸脯保证他安全,至于内容,只需要样貌端正好手好脚就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