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人如其名。

傲艳的气质，冷倔不多话，仿佛垄罩在荆棘中的美艳鲜花，总覆盖神秘的朦

胧面纱。她是学校内负责出纳的办事员，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

我，已快而立之年的准大叔。两侧耳鬓逐渐由黑转灰，体能不似以往，转眼

之间从事六年的教学，俨然是个师匠。

与她的真正交集，并非在校园的领域，同事间的冷暖闲语，反倒是源自通勤

运输的火车，某个清晨的早上。

不得不说，位于铁路附近的学校，对每天往返家里跟单位的我，实在是非常

好的选项。不仅可以避开上下班时段的巅峰车流，亦能减缓自己驾车的疲惫，还

降低金钱的开销，一举数得。

然后，一个莞尔的开端，使我与她接触，种下不凡的情谊，超乎想象。

逼──逼逼──逼──咖搭！

警示音起，列车关门，引擎运响。孰悉的震动声音，映衬着恍惚惺忪的我。

「呼……呼呼……」没几下，我就昏昏欲睡，喘着平稳的呼气，准备进入梦

乡。替尚未开始前的教学工作，多存续一点与孩子们厮杀的体力。

咚！咚！咚咚！

殊不知，飘荡在半梦半醒间的我，突然感受到右边的肩头，猛然地增加未曾

预料的重量。

忽大忽小，律动异常。

赫然发现，居然是身旁有个女孩，正在打盹地向我靠躺。

双耳挂着粉红色的卫生口罩，遮掩她大部分的脸庞，留下紧闭安详的眼眸，

以及毫无扑妆的素肌，衬托她的青涩纯暇。

凝神一看，才察觉这容貌怎能如何面熟，似乎在哪边见过……

咦！？

是蔷薇，那位总绷着一张脸做事的严谨姑娘。

依法行事、不苟言笑、独来独往，虽会与学校其他同仁有所互动，却好似隔

着一层薄纱。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稚嫩的纯真模样！卸下外在伪装，展露最

真实的态样，符合她的年纪，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

「呦，到站啰！快醒醒吧！」我轻声唤醒她。

这是开启我们契机的第一句话，至今依旧难忘。

身为教育第一线的人员，每天皆充斥着处理不完的事务。无论是课程时段，

或是下课闲暇。有时候，都搞不懂自己在忙些什么，一天就这样过去。不免有所

感叹，时光的流逝快速。

这天，外头太阳灿烂，如金黄色的天然颜料，泼洒在地上。属于阳光才特有

的味道，时不时地散发出迷人的芬芳。

我正蹲在走廊边沿的阴影处，聆听着眼前两位小鬼头的哭闹喜剧。

「老师！他打人家啦！」哽咽的啜泣，包含满满的不甘。小小的女孩，哭红

着双眼跟我告状。

主动地摸摸柔顺的小头，温和安抚她的情绪。再来，转头注视着另外一边扭

捏的对方，问说：「来！跟我说，为什么要打他呢？」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把双手放到大腿两侧擦拭，嘴硬地继续又

说：「…谁…谁叫她先骂我的……」

「嗯哼。」

一成不变的日常，是每天固定上场的例行性戏码。

随即，我听取两人的陈述，替这场纠纷画下句点。在彼此相互道歉后，又合

好地离开。

小孩子……就是这么的可爱！不需多久，就能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再次玩在

一起，从未记恨。

此时，有个淡淡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早上，谢谢你叫我。」

单纯的眼睛，安稳的微笑，是张与众不同的容貌。

九月初，新校长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办公室来的座位大搬风。把行政与教

师的办公桌，来个系统化的整合。

打散先前双方同事们径庭分明的界线，好让团队更密切。

意料之外，我竟然与蔷薇被分配到同一个办公区块。彼此面对面，仅有中间

一块薄薄的塑胶挡版。

然而，从这时候开始，我与她的关系，出现有如化学反应的变化……

某个周三下午，我趁着没课的空档，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的座位上，手持着

一本日文的翻译小说，江国香织的《爱无比荒凉》，饶有兴趣地静默阅读。

如此轻松的时刻，是我一周最期待的时光。没有孩子们在课堂的喧闹糟蹋，

亦无其他外务的繁忙，自在逍遥轻松惬意，只差没有一杯凉饮来品尝。

或许，是我的慵懒似乎让对面忙碌的某人眼红，忽然打断我说：「秋！你在

看什么？」

清脆的喝响，令我的注意力从书中抽离，才意识到

面对的蔷薇，居然站在她

的座位上，扁着嘴忿忿地望着我，一脸嫉妒的模样，只差没有咬牙切齿，凶型恶

煞。毕竟，行政人员跟教师最大的差别，就是在于他们有例行性的业务，特别是

负责出纳──总有忙不完的数字报表，随时都有可能会抓狂。

「喔！一本小说。」

我举起手中的书，好给她清楚地看见我的阅读书物。

但却忘记，这本书的封面，是红色为底，拍摄一对男女激情拥吻的照片。白

皙的女性柔唇，轻咬着男性有着胡渣的下巴，微微露出的湿滑粉舌，充斥着勾引

的遐想，瞬间让蔷薇脸红羞怯，眼神复杂。

她轻皱眉头，尴尬地说：「秋……能在学校看这种书吗？」

非常庆幸，我没被当作性骚扰来通报处理。一番认真的解释，甚至把书籍给

蔷薇观看后，她才舍弃对我的一丝怀疑，若有所思地说：「看不出来，你会看这

么文青的书……」

啥！这是夸奖吗？

「不然，你觉得我会看怎样类型的书呢？」

「教学、育婴、辅导…」她扳着手指，一一细数：「…体育、汽车…嗯，情

色书刊……」

尤其是讲到最后一个时，蔷薇不知为何加重语气，深怕我没有听到似的。纯

真的眼神透露出「你是男人，你明白」的意涵。瞧得我满脸错愕，无法反驳。

「男生看情色书刊，很正常吧？」我理所当然地反问。

「嗯，的确。」她认同我的借口，「可是，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呀？」

当下，我们两眼对视，漾起难以言喻的波光。

「秋！你说照片、影像，甚至是声音，真的可以让男人觉得兴奋吗？」她百

思不得其解，正经地提出她的疑惑：「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女人，来真枪实弹比

较好呢？」

她的问题，戳重了所有靠情色糟糕物意淫的男性。

为何不找人直接做爱呢？

老实说，我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没有想过，熟识之后，两性情欲竟然成为我们最多讨论的话题。

明明，是个成年的女孩，却好像处子般，对于这个领域几乎是瞎盲，仅有基

础，不曾实践。没有暧昧的经历、亦无恋爱的体验，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墨

迹。所以，她时常问着我许多爱情的话题、甚至性爱，展现旺盛求知的欲望。

令我感觉，好像多一个学生，年纪稍大。

多年教书的本性，很自然地去搜集相关的资讯，采取理性客观的角度，去灌

输蔷薇我认为正确的知识，给她欲望是正面的本能发泄，而不是羞耻或淫荡。

「所以，你认为『女人想要』，可以大声说出口吗？」

这天下午，我们的话题是关于发情，探讨男性跟女性。

「应该说，不论是男人或女人，都应该理直气壮说出口。」我解释着，「毕

竟，时代已经不同啦。说出自己的欲望，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害羞呀……」两陀赤通通的腮红，说明她对这区块

依旧放不开。

「那么……尝试看看吧。」

「试什么？」她好奇。

「对我说，『你想要』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听到她这么讲。

「现在？」

我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同仁的身影，避免尴尬。注视蔷薇，认真地点头说：

「嗯啊。」

无声的情愫，弥漫在我们之间。说出这句话后，才察觉到其中的暧昧，远远

超乎我的臆想。

好似调情，又像勾引，这种宛如情侣的对话，莫名地展露在彼此身上。

「秋！」她微张樱嘴。

「我……」她轻咬下唇。

「想要。」

霎时间，我背脊一热，勃起了……

教师大叔跟出纳软妹，怎样都无法联想在一起的组合，就这样真实的上演在

我与蔷薇之间。甚至学校间的教职员，也发现到我们的关系不寻常。虽抱着乐观

其成的心态，仍是没少过取闹家常。总是三不五时地刻意嚷嚷，深怕我们没有听

到。

我是处之泰然，不当一回事，六年教学生涯的累积，可不是白白渡过；反观

蔷薇，脸红的状态超过她严肃的模样，常常他人讲到开头，红润就爬上双颊。

相对的，亦让她与其余同事的关系，拉近许多。多了点欢笑捉弄，少了点摩

擦互斗，也促进行政与教学，建构互动的桥梁。学校也因为我们两人的缘故，更

为欣欣向荣。

而对于我们关系渐渐的改变发酵，蔷

薇似乎仍搞不清楚状况。

「秋。」她纳闷地问着我，「我们在谈恋爱吗？」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没有承诺，没有约定，仅是单纯觉得跟对方

在一起很舒服，享受旁边有人陪伴的温馨，简单自在。与过往我的轰轰烈烈地恋

爱经验相比，这种形式我还是初次体验。

不过，这是否就是爱情？我觉得应该是。

「嗯…」我没有给予直接的答案，而是反问她：「…蔷薇，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她很坦白。

「喜欢我哪里呢？」

「你很温暖。」她具体说明，「在你身边，好像沉浸在阳光底下，不自觉地

感觉到开心，很舒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认为问我，『我们在谈恋爱』这个问题呢？」

说完，薄脸皮的她泛起害臊的色彩，羞怯怯地回答：「因为……我们没有做

过情侣该做的事情啊！像是亲吻、拥抱、抚摸……还有……做爱……」

期待向往的眼神，令我知悉她对我的情感，已经来到我未曾预料的地方。

因此，我牵起她的手、吻起她的嫩唇，给她温暖地拥抱，在学校、外面，甚

至是我家，宛如情侣般开始交往。

倒是没有上床……

并非不肯，也不是我阳痿，只是因为我想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总会凝视到

蔷薇通红火烫的脸颊，微微颤抖的身躯，看起向往却羞怯异常，好像是我要强暴

她一样。

这……这怎么下得了手啊！

令我满腔累积许久的欲火，不自觉地熄下，认为需要再多一点的时光，来培

养我们的感情，直到升华。

我希望她是哪天能坦开心胸，愿意真正的接受我。

「秋，你今天不用去教师研习啊？」

「嗯。」我隔着挡板答腔，「有别人主动代替我去了。」

又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晴天。

哪怕已经十月中旬，外头的阳光依旧热情且毒辣。

似乎学校同仁知道我与蔷薇的感情后，总会不由自主地替我们制造空档，尤

其是星期三的下午，皆会自告奋勇外出去研习。还有校长大人，每次都是指定我

留守办公室。

顺便，送上一个暧昧的猥琐笑容……

就算这样，亦无提高我们感情的升华。我与蔷薇的对话或互动，大多都是有

一搭没一搭。

「喔。」她起身，漫步来到我着座位旁，伸起懒腰对着我讲：「那你，要不

要出去晒晒太阳？」

「不要，你不觉得外面看起来很热吗？」我看着一片阳光照进走廊产生的飘

渺热浪，提不起劲地婉拒她，「况且，办公室需要有老师来坐镇。只剩你一个人

在这边，遇到紧急状况怎么办呢？」

「借口。」她吐槽地说。

唉！我很感谢同事的鼎力相助，但是他们却忘记学校还有其他的人物。是的

……一群小鬼头呀！

念头刚转，就有两个留在学校玩耍的孩子，没有喊报告就大辣辣地冲进办公

室来告状。尖锐且高亢的声音，人未至，声先来。

「老师──！她都不给我玩球啦！」赌气的童音，忿恨不平地喊叫。

另外一个，也不甘示弱：「谁叫她拿了球都不丢给我。」

游戏间的纠纷，不知不觉地演变成双方的争吵，需要我们教师的协调，让她

们的友谊重修旧好。

意外地的是，当这两位小妹子看到办公室里蔷薇伫立在我身旁时，居然翻脸

比翻书快，立即放下相互争斗的仇恨，咬起彼此的耳朵私聊起来，可是音量却大

到我的都可以听到。

「咦呀！秋老师跟……女朋友。」

「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快走快走。」

「嗯嗯。」两个人相视点点头，窃笑地跑掉。

哇哩！这年头的孩子……小小年纪也未免太八卦吧！

转眼间，时间快速流逝。我与蔷薇的爱情，堂堂突破半年的时光。由夏天到

秋末，气温下降地微凉。

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甚至是在学校出现稍微亲昵的举动，也渐渐不会引起

他人异样的注视眼光。所以，她脸红的次数，开始低于她严谨的模样，恢复成过

去般，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