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而已。”
“哼!”惜剑影脸色不变,心中却是狂颤不已,这嫦君画的修为实在是一日千里,怕是自家少尊都不如。
“他就算是那个人,瞧这气运也不怎么样,你救了也白救。”惜剑影收剑入鞘,冷冷道。
空中传来一声轻笑,缓缓道:“历代四奇没有废人。”
“总会有例外,也许就是这一世。”惜剑影嘴硬了一句,便施展起轻功离开。
青年咽了口喉咙里涌起的鲜血,他虽不明白为何追杀了自己三天三夜的黑衣人会突然放自己一条生路,但他此时已无暇思索这些事,因为他的内伤已经极为严重,那一掌重创了他的腑脏,令他感觉到体内气血已然不受控制。
忽而,一道华光自空中降下,光彩熠熠,绚丽夺目,很快围绕住了他的全身,青年只觉气血很快就被稳定了下来,冻僵的身体也变得暖和,逃亡三天,第一次得到如斯舒适感受,令他逐渐陷入沉睡。
九福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只觉惊异非常。那青年因伤重未能看清,可他却清楚的看见,那黑衣人三丈周围突然风止雪停,而后那青年又如得神助般,平息了那足以要命的内伤。他踌躇再三,最终下定决心一般,试探着靠近那青年。他伸出手,探了探那青年的鼻息,气息平稳。如此重的伤势,竟然这么快就被稳定住了。
九福略微思索了一番,随即俯下身去,架起青年,同时向身后的马车喊道:“小梨儿,出来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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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传音,勾画小天地?”
“是。”惜剑影对着帐后的挺拔身影,恭敬地回道。
“嗯……我该说,真不愧是姮凤吗?看来,她驾入小鹤归境是确凿无疑的了。”
“虽然的确令人震撼,但她的境界,似乎并不稳定。”惜剑影道。
“何以见得?”
“我在被画入那三丈小天地时,并未受到极大的牵制。甚至她连我剑上的功力都没能消去一分,这与小鹤归境界,有些出入。”
“嫦君画所修之道本就非杀伐极恶的霸道,缺少些攻击性也正常。但更有可能的是,她自命清高所导致的隐疾终于现出端倪了。”
惜剑影神色微动,道:“我之前还以为,她近三十年未曾发作,是找到办法,弥补这一魂之缺了。”
帐中的身影轻笑道:“各人神魂皆有不同,她前世能与帝曜神魂相合,已是天地给的大造化,哪有这么容易另寻补全。”
惜剑影的眼中露出一丝轻蔑:“若她当年答应了那北旸皇帝的求亲,帝凤结合,便无此隐患。届时,就是鬼域的一个大麻烦。”
“如今她给我造成的麻烦也不小了。此事先按兵不动,且让那位侠罡再活一段日子。至于姮凤,我相信北旸君臣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她,让他们替我先探探姮凤的深浅,也无不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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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后,看见了床边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这般好看?”
她不经意间转头看去,惊喜道:“你醒啦!感觉如何?”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问道:“姑娘,此处是何地?”
“这里是青滟楼,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是我和九福叔带你回来的。嗯……你身子骨可真够硬朗的,才休息了一晚,就已好得七七八八了。那时,可见你受了极重的内伤呢。对了,我叫小梨儿,你的名字呢?”
“鄙性齐,齐九嵋。”
“你为什么会被那样厉害的高手追杀,你也是武林中人吗?哪门哪派的?”
齐九嵋闻言,苦笑了一声,轻叹道:“我家只是京西惠安村的一个农户,读过几年书,考过一次乡试,名落之后,便回家务农准备再考。至于那人,我也不知他为何非要杀我。那一日,他忽然出现在我家,扬起剑就要杀我,我几乎使出全身气力,方才逃了出来。他追了我三天三夜,终于堵上我了,临了了,却又放弃了,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小梨儿挠了挠可爱的小脑袋,似也是没能想通,于是展颜笑道:“既然大难不死,就说明,这只是你命中一劫,过去就好了。放心在此地养伤吧。”
“如此,便多谢了。”
“不谢不谢。”小梨儿笑着摆手。忽听得楼下人声鼎沸,起哄声、呼喊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继而逐渐变得静谧。她一张小脸变得异常兴奋,下意识想要跑出门去,却又忽然回头拉起齐九嵋的手,快声道:“你今日转运了,醒来就赶上清柳姐的飞鸿踏雪,我跟了她十年,这还只是第二次看她跳这支舞呢。”
小梨儿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齐九嵋拉扯着往外走。
青滟楼的楼下已然清理出一个大的厅堂,正当中布置一个越有九丈半径的台子,舞台周边有红蓝粉紫四匹轻纱,自顶楼挂下,直垂到地面。顶楼天幕大开,引满月霞光,直照舞台,台上四面大镜,互相辉映,美轮美奂。四周围绕着三四十名乐师,有执箫者,有操琴者,有抚筝者,有击鼓者,有吹笙者,有抚琵琶者,不一而足,正对青滟楼大门的墙边,竖着一组大型编钟,一边有三名钟师,垂手而立。乐师中间,站着十七名年龄相仿的美丽少女,手持花篮,神情低敛。二三楼的环形了望台已经挤满了人。
“嚯,好大的排场。”齐九嵋感叹道。
“那是自然。”小梨儿养着一个自豪的小脑袋,“清柳姐可不只是青滟楼的头牌,更是有人称魁首之名。知道什么叫魁首吗?就是天下花魁之首!不知多少贵族王孙欲求她一舞而不得。今日难得展演,跳的还是清柳姐成名作之一的飞鸿踏雪,自然是以最高规格来布置了。”
静了一会儿,场中仍旧没有动静,观看的人们开始有些不耐,今日有不少人都是慕清柳之名远道而来,只为一睹惊鸿倩影,然而从一大早等到了晚上,连个鬼都未能见着。
正当人群中的议论声开始逐渐扩大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下雪了!”
只见楼顶上方,瞬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人群开始沸腾,他们知道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一天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
齐九嵋仰头看着屋顶,又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了看,的确是真的雪没错。可那皎明的月光也是真的。只能说,雪是真雪,但是天在下,还是人在下,就不好说了。
“铛!”墙边的钟师敲了一下最上层的编钟。
与此同时,雪势开始加大,很快,台上便积下了一层厚实的雪。
风不知何处吹来,将四匹轻纱卷向空中,相互交叠,凌空中又成一面。
有一人,乘着皎皎月光,飘然而下,莲足轻点薄纱,却未立时下落。只见舞台边站着的十七名少女,从花篮里取出花瓣,扬手向舞台洒去,只见四百余片花瓣飘飘然然,尽数落在舞台上,且无一重叠。
琴师屈指,启乐。
风渐停,轻纱逐渐摆落,那纱上的轻盈身影,也缓缓落到台上,只见她一双莲足轻点在花瓣上,稳稳立住。
只见一人,玉立于舞台中央,婷婷曼曼,俏然生姿。身穿蓝靛碎花舞裙,上罩银白丝绸透明短袍,内衬牡丹明绣抹胸,头挽青雀朝阳钗,脚上穿着一双银白绑带高跟鞋。其人身姿高挑,身形窈窕,生得一张瓜子俏脸,媚眼如丝,薄唇透润,极为貌美。
楼上楼下的观众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甚至许多坐在包厢里的大人物,都坐正了姿势,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这样一个美人,莫说是跳舞,便是如此静静地观赏其美好形体,也已不虚此行。
悠扬琴声未断,只听得“咚咚”两声,鼓声开始伴琴。
清柳双肩微动,一抹白皙柔软的腰肢开始扭动起来,双手一会交叉,一会张开轻轻摆动。最妙的是,她的每一步都踩在适才少女往舞台洒的花瓣上,无一失误,这使得她的步法和姿,既有章法,又不失潇洒。
当清柳舞至舞台西南边时,突然向后仰去,西南边的观众一阵惊呼,有几人慌忙跑向她,欲将其接在手中,岂料清柳并未倒下舞台,就以单脚点地,整个身体斜在半空。琴声、鼓声戛然而止。清柳转过臻首嫣然一笑,勾魂摄魄,那跑过去的几人愣在半途,似是看得痴了。
伴着箫声起,清柳身姿一挺,脚步交叉,再次回到舞台中间,再接两声鼓后,所有乐器齐鸣,声杂而不乱。 “昔来我来,与君见慕
忘忧十载,汲汲同路
昔往君往,与我长诀
恸然如狂,心空如掠
今来我来,与君重晤
寸心似在,不见朝暮
今往未往,君我无约
但见我意,飞鸿踏雪。”
十七名少女齐声吟唱,声低而调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只见清柳一双玉臂轻轻一振,再顺势一收,身上的银白丝绸透明短袍便脱身而出,甚至在空中微微停留。她回身一拂手,如玉般的兰花秀指轻捻短袍,再将短袍抛至空中,而后握住短袍两袖,竟赫然成二人共舞之态。乐声已至最高潮,清柳的舞步也越加快。
最终,以一声残存的琴音作尾,清柳刚好再次将短袍再次抛向空中,身姿侧立,短袍下落时,又被穿回身上。
轰鸣般的掌声与彩声,是直到清柳谢礼告退好一会后才爆发出来的。
“好一个美人!当真是祸国殃民般的存在。有这样人物坐镇,难怪青滟楼能逢源于那些大人物间而不倒。”齐九嵋轻声自语道。
“看不出来,你一个农户,见闻阅历倒非凡。”小梨儿道,“不过,似清柳姐这般妖仙,看一眼便罢,可千万莫要走心,当心误了自己终身!”
齐九嵋洒然笑道:“似清柳姑娘这般美人,要不走心可恕难办到。”
“俗人。”小梨儿嘲了他一句,便看到上楼回房的清柳。
“清柳姐!”她快步迎上去,熟练地挽住清柳的手臂,亲密地叫道。
清柳宠溺地任她所为,道:“姐姐跳得可还好看?”
“好看!好看死了!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清柳姐你看,那些男人,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呢。”
“管他们作甚。”清柳抬起头,看见齐九嵋,眼中笑意一敛,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疑惑,小梨儿察觉到她的目光,忙向她说明自己与九福将齐九嵋带回前后的一系列事。
“原来如此。”虽如此说,可清柳眼中的疑惑并未减弱,她盯着齐九嵋看了一会儿,半晌后才试探着问道:“齐公子,可曾识得我?”
“清柳小姐明瑕璧仙之名,便是我那偏远村镇,皆有所传,不敢不知。”
清柳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消失不见,微笑道:“既是恰逢九福叔和小梨儿搭救,也是一场缘分,齐公子尽可以在青滟楼养好伤后再离开,老板娘处,我会去作招呼。”
“多谢。”齐九嵋拱手。
正这时,只见一个锦袍玉带,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模样之人,踏着急促的步伐追上来。一见清柳,脸上便顿时喜悦难藏,急声道:“清柳姑娘,方某有些迟了,幸好将将赶上,愿姑娘莫怪。”
齐九嵋悄悄问走到一边的小梨儿:“此人是?”
小梨儿颇为嫌弃地瞥了方阶一眼,道:“他啊,一个不知好歹的讨厌鬼。”于是将方二少纠缠清柳之事详说与他听。
清柳淡淡道:“方二少,清柳未曾与你有约,也没有迟或不迟一说。”
方阶丝毫不理会清柳话中的疏远之意,满脸带笑地道:“几日前在下命人送来的九芯灯蕊,不知清柳姑娘可还属意?”
清柳微微颔首:“确是上佳的珍宝,方二少费心了。”
方阶闻言惊喜道:“哪里哪里,以往所赠,皆被清柳姑娘悉数退回,今日姑娘能赏脸收下,无论喜欢与否,都不负方子离痴心一片了。那么,关于方某日前所提,邀清柳姑娘雁珑湾一游之提议……”
“珍宝既已收下,清柳合该有所表示,”清柳轻声打断他的话,向小梨儿示意。
小梨儿会意,俏皮地一笑,道了个礼:“方二少请稍候。”
不一会,小梨儿端着个锦盒小跑到方阶面前,将锦盒交给了他。
“这是?”盒中是一块半手掌大小的碧玉环,色泽鲜润,隐然透光。方阶有些惊奇,却不明所以。
“是天晶玉,清柳姐特意拜托元英坊的鲁三敬大师精心提取制作的。”小梨儿回答道。
天晶玉产自魔界鬼域,有极高的补气增寿之用,又中原魔界常年交战,所得原料极为稀少,因此在中原更是有价无市,清柳以天晶玉回赠,乃是全礼尚往来之意,换言之,是全然收礼不领情。
方阶看着手里的锦盒,愣了半晌,只好苦笑道:“清柳姑娘下如此血本,方某真是不收也得收了。”
清柳淡淡笑道:“清柳不愿凭空欠人情,如此而已。”
看着方阶离去的背影,齐九嵋若有所思。
小梨儿用手臂杵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齐九嵋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总感觉,此人不像你方才描述的,以及表面看上去那么浮躁。”
“你懂什么?他腆着脸挥金如土要赎清柳姐时候的那副样子你没见过呢。”
“才见一面,许是我多想了。”
清柳转过身来,向齐九嵋道:“为今日一舞,多耗了些精力,现下有些乏了,便先回房休息了。齐公子,你若不嫌这青楼藏污纳垢之地,可以自行走走看看,只是莫要随意闯进客房去。”说完不自觉地又看了齐九嵋一眼,便领着小梨儿转身离开。
齐九嵋有些奇怪,他莫名感觉这清柳姑娘对自己好似有些特别在意,但却说不上来为何。
末了,他自嘲一笑:“人家乃是天下魁首,被各脉王孙贵族捧在手心里的宝,怎会来注意一个朝不保夕的农户小子?”
不过这清柳姑娘,可真不是一般的美啊,他心里默默感叹。
正当他准备回房休息时,忽听得楼下传来一声凌厉的娇喝:“陆朗,你给我滚出来!”
他顺着声音往下看去,边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火辣,身穿白色劲装,肩披银狐裘,脚踩高跟长靴,年纪二十上下的美貌女子,瞪着一双滴流圆的大眼睛,扫着大厅内的宾客们。
“我知道你还没来得及走,你要是不敢自己走出来,我有的是办法帮你!”女子声调酷冷,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