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影堂主,某一时激愤,且请见谅。”骂了半晌,查干才发泄了心中郁气,转头对在此观战的影二连声致歉。不过他嘴上虽如此说,可神情却无半分惭愧,似询问似命令道:“赵右使可曾把弩矛运来?且速速送与阵前!”
“将军,莫要急躁,右使已飞鸽传书与我,今日他会亲自押送弩矛前来,并与您会面。”影二朝他拱手行礼,嘴上不卑不亢,随后看了眼左右之人,轻声提醒道:“小人知将军智勇非常,乃是北国第一大将,但请您莫忘了咱两家盟约所定之事,在此只需……”
“嗯,影堂主所言极是,却是本帅着相了,呵呵,既如此,今日不打也罢,呼斯楞!且去设宴,我要与影堂主把酒言欢,以待赵右使大驾光临!”虽吃了个软钉子,可鞑子主帅倒无发作的迹象,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示意贴身侍卫下去准备宴席。
“哎,回来!”见侍卫领命后转身要走,查干眼珠一转,连忙把人叫住,又吩咐道:“今次宴会便按草原接待贵客的规矩,挑三只最肥嫩的羔羊给本帅烤好,一只敬天,且留着等赵右使来献予他,第二只敬地,我便与影堂主先吃,还有一只嘛,呵呵……”说到此,查干把目光转向影二,笑着说了句让魔教堂主汗毛倒立的话,只听他道:“还有一只敬人,便送与西边帐篷内那位小兄弟,影堂主,你看可好?”
“哈哈哈哈,查干将军此言差矣,第三只嫰羊便让赵某一并吃了。”
就在影二惊慌失措之时,一声狂笑从下方传来,方才那位青袍大汉宛如苍鹰展翅,一跃而起升至半空,遥遥落在高台上,惊得几位副将与侍卫拔刀在手,把自家主帅护在当中。
“铛铛铛铛!!”
面对六七把草原弯刀,青袍大汉熟视无睹,微微一笑用手拨了开去,不想掌刀相接时,弯刀锋刃顷刻折断,如似被横拍在坚石上。几个副将侍卫见此惊世骇俗的武艺,险些嚷出长生天来,就连查干这见多识广的汗国重臣,也吓得魂飞魄散。
见那几个蒙古人瞠目结舌,青袍大汉搓了搓手掌,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后带着一丝不满道:“哼,查干将军,莫非这就是你们草原上的待客之礼?”
书道一半,话各一边,鞑子主将或许还有雅兴继续设宴,可南岸码头边的军民却无填饱肚子的心思。城门处,女人和孩子把受伤将士或托或抬,送入城中搭起的医棚诊治;而壮年的男子则在士卒带领下,不断往战船上运送箭矢石块。
城外乱中有序,可城内府衙的大堂却已炸开了锅,左文右武两排各自落座,正兀自与对面高声争执,直烦得两个上首之人拧眉不语。 想宋廷积弱之因,便是文官掌权掌兵,以文驽武,这帮书虫若论勾心斗角排挤同僚,当为一把好手,若要他们出谋划策,带兵厮杀,还不如浪荡市井的青皮靠谱。
襄阳因在鞑子南侵下首当其冲,此等颠黑倒白的损己事,比起临安朝堂要好上许多,却也有文官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太公重生,武侯再世,免不了对战事指手画脚。而武将大多都是直肠子,听此辈出得荒唐主意,哪能忍耐的住,这才与对面吵起架来。
面对如此局面,郭靖束手无策,往常黄蓉在时只需一两句,便可让这帮毫不知兵的文官闭嘴,可女侠自把仙子接回府中,便守在别院里,打发自家夫君一人参会。不得已,北侠又把目光投向下首的庞达,想让这位足智多谋的主薄出面,平息堂下的纷争,哪知此人今日不知何故,像中了邪般一声不吭。
“启禀知府大人,郭大侠,李某有一计,想咱们襄阳城厚墙高,不如把水军撤回城内,也好减少伤亡,而鞑子若是攻城,定会以卵击石。”就在此时,左边有一尖嘴猴腮之人起身,待揖礼后,略带自得的提出了自己异想天开的谋划,竟还引得一些文官出声附和。
对面的武将们一听,险些笑掉了大牙,其中率领水军厮杀了几日的将领,更是站起来骂道:“放屁,汉江防线乃是要冲,若撤回俺们水军放鞑子上岸,只需他们用步卒困住城池,再派铁骑袭扰周边诸郡,便能让襄阳变成一座孤城!到时内无粮草,外无援军,靠啥来挡鞑子的十万大军?难道靠你李修编这风吹就倒的身板?”
“说得对!他奶奶的,李修编,也只有你这厮鸟,能想出如此妙不可言的主意来,换做旁人,老韩定会以为是鞑子内应。哎?听说这两日你与几个小妾耍出火来了,据说夜夜不灭烛,晚晚不熄灯啊,莫非你他娘把脑袋都给耍坏了?”
落座武将前几位的韩如虎原在闭目养神,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笑嘻嘻朝着对面调侃,直把原本自得的文官说了个面红耳赤,可惜此人知这大胡子悍勇,不然定会跑上来跟他拼命。
“如虎!你且少说两句。”郭靖见庞达依旧不吭声,又见韩如虎还欲戏弄那文官,便连忙出言制止,又对着身旁的吕文德道:“战事险恶,我等且稳妥处之,以不变应万变,吕大人,你看如何?”
“郭大侠,不敢如此,战事全由你去决断,何须再来问我。”吕文德虽碌碌无为,却也看得清形势,心知若没郭黄夫妇替自己守御襄阳,不说顶戴乌纱,只怕连连项上人头都早没了,一时间连连摆手。
说完后,他见手下文官仍在商议,其中几人脸有不忿,也怕此辈掣肘郭靖,又厉声道:“此战亦如前几次,自我而下皆受郭大侠节制调遣,若有人临阵抗命,就以军法处置。汝等文官莫再聒噪!随本府备足粮草军械,就是大功一件!”
众人起身抱拳应诺,吕文德便领文官退场,临走时,又对郭靖深鞠一礼,央求道:“郭大侠,吕某可把全城百姓与将士托付给您了,望您旗开得胜,早退鞑虏。”北侠起身还礼,目送知府等一众文员离去后,又与待命的将领商议了一阵,也让他们各安其职去了。
顿时厅中只剩下郭靖,韩如虎,以及仍在发呆的庞达三人。北侠行到自家幕僚身边,询问道:“先生,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庞达这时才回过神来,环顾一周,发觉同僚尽皆散去,不禁有些慌乱。韩如虎见他那模样,轻哼了一声,嘟囔道:“莫不是那夜风雨吃多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如虎,怎能对先生如此说话!”闻听此言,郭靖不禁皱眉责怪了爱将一句,又转头满含关切道:“若是先生尚未病愈,且再休息一日。”
“郭大侠,却是在下昨夜……没有睡好,且容我回家……梳洗一番,便去府中议事。”庞达满脸通红,眼神闪烁,嘴上也结结巴巴,不过北侠倒没发觉他的异样。战事紧急,三人也无闲话的心思,不多时,一同出了府衙。
街边处,看着伟岸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庞达捏了捏有些滚烫的夜明珠,喃喃自语道:“天下之大,我该何去何从?”
申时已过,也不知是连日来厮杀已疲,还是因上午损失惨重,用过饭后鞑子竟然没有来攻。可水军将领如何敢松懈,依旧把舰队集结起来,还派出无数快船巡视,往北打探虚实。
郭府大厅内,东邪,北侠夫妇与韩樊庞三人,并两个儿子围于桌前,正在商讨如何营救左剑清。毕竟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深入敌营,所以女侠就连父亲都也给请来相商。
“当时我转头看去,喊话之人却没瞧清楚,只看见左兄弟被他提在手上,不过一位帮中兄弟倒认得,据他说此人名为影二,是魔教暗堂堂主。”樊天正一丝不苟,把当日之事又说了一遍,还把影二叫嚷的话语也告知了众人。
“暗堂?唔……”黄药师轻喃了一句,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对众人道:“老夫几年前游历于湘西时,曾听一位友人说过,魔教自新教主掌权后,便又设了一堂,对外打探消息搜刮财脂,对内剪除怀有贰心之人,想必便是此堂。”
“黄岛主所言不差,我在江南也曾听闻,据说这暗堂还到处抓捕年轻女子与少年娈童,供东方不败与其党羽行采阴补阳的邪法。”樊天正点头称是,随即看向黄蓉,问道:“帮主,不知你与郭师傅打算如何去救左兄弟?”
“嗯,便行一明一暗之计,我与老虎天正前去赎人。”黄蓉沉思了一阵,把心中谋划说出,不顾周阳在一旁直使眼色,又对丈夫与父亲道:“现下战事紧急,靖哥哥乃是主将,不能轻离襄阳;爹爹,请你在暗中策应,也可保万无一失;另外若真生变故,我没回来,就请庞主薄协助我家夫君,小女子拜托先生了。”
黄蓉吩咐完后,又起身对庞达福了一福,让纠结无比的书生有些手足无措,楞了片刻才点头答应。不想就在此时,厅外却传出一个少女的呼喊,黄鹂般的嗓音透着十分急切:“娘亲!不好了!!龙姐姐她……”
众人听后皆看向厅外,见郭襄提着裙摆,吭吭哧哧奔了进来。原来几个子女散去后,唯有这丫头赖在院外不走,美妇拧不过她,但也知小女儿心思单纯,不懂男女之事,叮嘱了一番,便准她留在房中陪伴。
“襄儿,且告诉外公,龙女侠怎么了?”黄药师赶紧上前接住郭襄,方才他已抓药煎熬,让小龙女饮了下去,算算时辰,心觉药力应已见效,可看外孙女竟然如此,不禁有些诧异。
“龙姐姐她……她醒了!!”小丫头累得娇喘连连,被扶稳后虽欲哭将出来,可言语却让众人莫不着头脑。黄蓉毕竟是其母,见郭襄神情急切,不似在逗弄人玩,便拍了拍女儿后背给她顺气,柔声问道:“襄儿,莫急,龙女侠她究竟如何了?”
“母亲,龙姐姐醒是醒了,可……可她不记得襄儿了……呜呜呜……”郭襄缓了一口气后,这才把话说清楚,然后扑到母亲怀中连声悲泣。
众人一脸好奇,还是不懂她所说何意,只有女侠与东邪脸色一变。父女俩对看一眼,黄药师也不言语,出了大厅施展起轻功赶往别院,黄蓉顾不上哄弄女儿,打了个招呼,也带着郭襄跟了过去。
“过儿……伯父却是对不住你……”北侠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见岳父与爱妻皆急急而去,不禁暗生不祥,当下无心再商议营救之事。
众人散去时,庞达似怀有心事,站在门外看着郭靖欲言又止,过得片刻,却叹了口气拱手告辞;周阳则百无聊赖,还对黄蓉不让自己参与营救耿耿于怀,想邀韩如虎一起寻个酒肆,吃上几碗黄汤;军中悍将虽忙活了一天一夜,可听后顿时没了困意,还逼着死活不愿的郭破虏同去。
樊天正因要料理李持的后事,便没参与,顺道与他们出了郭府。见周阳与韩如虎聊得昏天暗地,他把满不情愿的破虏拉到身旁,指了指正在吹牛打屁的青年,小声问道:“破虏贤弟,你这哥哥可是从扬州来?姓周名阳?”
且说黄蓉领着郭襄奔入别院,进得偏房后,两人皆大吃一惊。原来小龙女不知何时穿上了衣裙,却躺在床上又晕了过去,地上还扔着那把玉女剑;而黄药师静立在床边,左袖从半而断,露出了苍老却精壮的小臂。
发觉女儿与外孙女进来,东邪微微叹了口气,略带沉闷道:“龙女侠怕是得了失魂之症,先前我赶来时,见她要去寻杨兄弟……迫不得已,老夫便点了她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