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竟然是一件看上去花里胡哨的衣服,展开一看,上面镶嵌着一看就很廉价、但是真的非常亮晶晶的塑料或者人造类宝石,贴着的金属箔也是亮闪闪的,充满了舞台剧用服饰的浮夸气息。
我看了眼,将衣服胡乱地塞回去,然后打开下一个纸箱,里面是一堆小盒子,但是上面花俏的文字说明和图片,竟然是跳蛋!
更下面的箱子,则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假阳具!
我又走到另外一处不同规格的箱子旁探查,这一次,是滑溜溜的死库水。
看上去样式倒是挺正常的,但是和那些跳蛋、阳具摆放在一起,就算是我,也不由得联想出一些情趣的意味。
学校里有这种东西,合理吗?
不过只可惜现在还没有进入深秋,我穿着的衣服都是非常单薄的款式,也根本没可能把觉得可疑的物件收进身上给曦月来判断。
仓库外,大叔和他的儿子在外面叫了我一声,我心里像是做贼心虚般一惊,于是慌乱地把下面还没开封过的箱子叠到被打开的箱子后,故作自然地朝外走去。
仓库的门口,又让我瞥到了一个东西。
看上去圆滚滚的,躲在阴暗的货架底下,一时间看不出真容。
「小哥,多谢你帮忙啊!」大叔一边用很有中年人气势的朗声大笑,一边递给我一份零食。
我接过一看,这是一份邻近地方的特色小吃油炸豆腐干,包裹在挺不起眼的密封袋里,看上去是很简朴的食物倒是挺好吃的。
大叔刚好看到我的视线,朝着那个方向瞧了瞧,突然说了句:「哟,这是招财猫啊,可以带来好运的!」
说完后,还煞有其事地合掌拜了拜。
我于是也蹲下身子,这时候也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个石雕般的东西,看上去灰不溜秋的没有什么亮泽,显然不会是玉石或者陶瓷这样的华贵材质的工艺品。不过圆滚滚,看上去很光滑完整,也没有破损的痕迹。
更细看的话,那塑像确实就像是招财猫,但是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举起的圆滚滚的手抱着脑袋看上去不像是招财进宝的意思,更像是躲雨的狸猫之类的动物。不过尖尖的耳朵,说不定是萌化的狐狸、狗也有可能。
从它被摆放在这种不起眼位置,大概是很久前遗留的工艺品吧。
在看清楚样子后,本来就已经满足了好奇心。不过大概是大叔的那句「是可以带来好运的东西」的话的影响,我把他刚刚给我的油炸豆腐干放到狸猫的面前,也学着他的动作合掌,然后装模作样地祈祷了一番。
据说,苦难和困境是激发虔诚之心的最好办法。
的确呢,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就算是从猫咪那边伸出来的爪子都想抓住。
虽然只是一个工艺品,不过看上去不也像模像样的嘛!
我像是在神社里一样,心中默祷了一番,因为没有下挂的铃铛,只能用击掌代替。据说这样一来,祈祷就能传递到对应的神明的耳朵里。在连续拍掌三声,鞠躬三下后,祈祷的仪式也就算是结束了。
门口刚好传来其他男人的声音,我立即提高警觉。出来一看结果原来是负责收货的学校老师到了,大概是对大叔的信誉很有信心,老师甚至都没有到仓库查点就直接动笔签收了。
再然后……寒暄几句后,双方互相道别,仓库的门就锁了。
等到我想起本来放进去的豆腐,也只好作罢。毕竟为了这种小事情再劳烦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帮忙开门,实在也是一件很难说出口的事情……
可以说,今天中午除了流了一身的臭汗外,好像什么也没办成啊……
到了下午,终于有空和曦月碰面了,我把从仓库那边的见闻和她说过后,曦月一听,蹙紧着眉头。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果然如此,希望好运就碰到眼前未免太不现实了。那么,去一些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吧。」
曦月说的地方,是昨天就确认定为有疑点的,诸如其他仓库,或者是已经停工的实验楼那边。如果晚上过去的话,说不定就会和怪异们正面撞上。
现在正是白天,在发生了许多事情后,似乎曦月和我有了些隔阂,她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在我旁边。
两人稍微有些尴尬地在绿化带的小道边以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行走着。
「嗨,嗨嗨……曦月酱!」身后传来欢快的打招呼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曦月当然是自然而然地转过头。
「咔擦……」看来是早就预谋好了,回过头的瞬间,耳边就传来极具辨识度的清脆的一声。
她还是戴着那极具特色的小红帽,她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只相机,而相机的镜头,正冲着我们这边,从朝仓澜月摆弄相机的姿势来看,她刚刚拍照了……
而她朗爽的大笑更是完全没有一丝掩饰的意思,兴高采烈地单手比了个象征胜利的v型,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抓拍成功了呢!」
「在做什么啊,帽酱?」如果是普通人搞不好会被小红帽少女的自来熟给吓到,不过从曦月的反应来看,她和澜月同样作为学生会成员,应该是打过交道的,对于对方的性格已经是相当熟悉……或者说潜移默化后习惯了。
「嘛嘛,大概是无所事事、穷极无聊的新闻记者在路上大摇大摆地闲逛,顺带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么一两条可以放到校报上的大新闻。cky!眼前就刚好出现了一个超好素材呢!」
帽酱的脸冲着我这边,笑嘻嘻地摇摇手,「你好啊,男朋友先生。」
曦月的小脸一下子绷紧,接着不动声色地远离了我几步,这才开口申辩道:「不是男朋友!」
「是这样吗?」帽酱侧着脑袋,好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地打量着曦月,脸上还是一副不知道为何兴高采烈的样子。
曦月用力地点点头:「确实不是。」
「嘿嘿嘿?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当事人最清楚不过的吗,为什么还要反复和可可爱爱的帽酱说呢?」 帽酱露出了暧昧的坏笑,作出和小猫咪一样张牙舞爪的举动。
曦月的小脸红了红,最后摇摇头,「随你怎么想的,但是确实不是。」
「嗯嗯,我知道了。」嘴上连连应好,可是帽酱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
曦月有些挂不住了,她一再的申辩道:「拜托,我的话就这么不可信吗!」
「没关系,放心啦!姑且我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学生会干部带头违反校纪早恋的话,报道出去的话大家都会很尴尬的。会长姐姐也一定会找我大发雷霆的。」帽酱发出好像电视剧里中年大叔那样常见的朗爽大笑,连连摆手。
曦月的脸颊红了好大一块,咬着嘴唇,看上去有些急促不安,嘴里喃喃自语着:「不可以胡说,没有的事情。」
一向沉稳冷静的学生会生活委员长居然因为这样简单的诘问就六神无主了吗?
「因为曦月酱有好好隐藏了,可是藏得并不好哟。所以新闻部的同事、其他的同学,都有人看到你们俩经常走在一起,在避开别人的时间段里,啧啧啧……可谓是形影不离啊!」帽酱吧唧着嘴巴,小脑袋仰起,仿佛能把空气中的谣言当成美酒细细品味。
好几秒钟后,曦月才像是组织好语言文字,卖力地解释道:「不是,当然不是什么男朋友。只是……有一些只有河君才能帮助完成的工作需要一起执行……就是这样。」
好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排除掉灵幻色彩后,曦月她说的是大实话。
帽酱多看了我两眼,「学生会那么多人,就非他不可?那么,他就是很特别的人咯。 嗯……完全看不出是这么特别的人呢。特别君先生。」
帽酱的视线在曦月和我的脸上游来游去,看来曦月的解释压根没有让她的判断有所动摇。 而且总觉得帽酱的视线有种揶揄轻佻的意味,冲着我不断地眨着眼简直有种欲盖弥彰的谬误感。
「因为……河君之前已经帮过我好大一个忙。所以说,后续类似事情还是让他来帮忙,比较顺畅。」 曦月就像是自以为找到了好的借口,努力地解释道。
「哦哦哦……一般一段恋情从互帮互助开始,听起来也很合理的说。」不过从帽酱那揶揄的表情来看,很显然这个活力过分旺盛的家伙要说怪话了。
「请不要胡乱瞎想了……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曦月一时气短,好几秒钟后,才闷闷地解释道。
按照我对曦月的了解,她应该还没组织好狡辩的说辞。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按照galga游戏或者动漫的剧情,进入到被别人发现关系的这一幕已经是快接近图穷匕见的环节了,接下来往往会有好感加深然后顺势突破的流程。虽然在一再的和曦月的交往中,我深深地认识到,从galga和二次元动漫里获得和女性交往知识很容易被拐到歪路上去,但是……据此至少可以合理地推测,被人直接拉郎配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小事。
当局者迷,曦月的小脑袋应该还在努力地思考一个终极难题——那就是如何以最合乎情理的方法解释她和我的关系。
如果真的有人默默地把我和曦月共同行动的踪迹给捕捉到了,那确实这种形影不离很容易被人误解。
然而旁观者清,虽然我也能算是一个拙于和人打交道的普通人了,不过帽酱的这种作风过度简单好懂了。大概可以说是男性化倾向强烈。以我在后排听那些男生们打闹的经验来看,这家伙就是在——乱起哄而已!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这种人了。曦月越是反抗越是争辩,她反而更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不过从帽酱偶尔表现出来的温柔和细腻来看,至少她不是什么笨蛋吧。至少这么多年记者的经验应该是能让她知道事情轻重的,这从以往的校报里好像没掀起过什么波澜也可以大概看得出。
看着曦月的小脸还绷得紧紧的,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我作为男主角应该要主动地站出来为她承受压力了。
于是我主动地朝前迈了一步,这样子果然吸引了帽酱的注意,少女好奇的大眼睛在我身上打转。
「刚才只是顺带要买点东西,所以和曦月一起打算出门而已。」
反正现在说什么话都无关紧要,只是牵扯开话题罢了。帽酱如果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的话就应该知道不要继续追问了,否则越过社交界限大家都会比较尴尬。
「哦,对了,那你出的汗还挺多的。」帽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突然指了指我的衣服说道。
我低下头看了看,确实如此。从一大早开始便在曦月的指导下拿着她的内裤跑来跑去,再到中午天帮着司机搬运货物,虽然不重而且是在遮阴的地方,但是这种大热天确实很容易让人出汗,衣服的表面都染满了汗渍和脏污的印记。
「擦擦就好了,你打算去哪呢?」我反问道。
「没什么事情啊,学校里最近都非常宁静祥和,这样子的话校报只能把小兔子的生长日志作为头条了。作为主负责人的我很头疼啊,只好像是勤劳的小蜜蜂一样一如既往地搜索校内有趣独特的新闻线索,发掘其中的内容,然后加工酿造成大家都喜欢看的花蜜啊!嗯嗯,适当的添油加醋能让剧情更加跌宕起伏,具备故事性一点。」本来是想把话题扯到她身上,然而,不幸的是帽酱又把压力抛了回来。
在被我接过一轮压力后,曦月的表情舒缓了很多。这个时候,她也朝前过来,语气稍微急促地说道:「请不要胡乱写作,我记得新闻是有真实性的要求吧。」
「算了,姑且就当是这样吧,不过也请不要低估身为校园王牌大记者多年来酝酿花边新闻的敏锐直觉哦!」帽酱抓着手中的相机,在自己相当有料的胸脯上拍打了几下,看来根本没把曦月酱的话听进去。
「曦月酱害怕了吗?」看着曦月窘迫得脸红到耳朵根的样子,帽酱还在不停挤眉弄眼。
「被人乱说什么无稽之谈,当然会不高兴。」
「哈哈哈,我自然是有分寸的。」说完话,帽酱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摁下快门,又抢拍了一张。
「不要乱发啊……」曦月急促地唤了声,回应她的只有帽酱嘻嘻的笑声。
「不对哦!」像是欣赏够了曦月的样子,也可能是感觉到她快要到达生气的临界点了,帽酱突然开口问道了。
她再度摇着头,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对哦,曦月酱。知道是哪里不对吗?」
「哪里?」曦月一愣,不由自主地问出口。
完了,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就算是我也能读出曦月已经不知不觉间踏入到「帽酱的语言陷阱」里的空气疑团了。
「特别君有什么魅力姑且不谈,目前最露出破绽的是你哦。比如说……」
帽酱说到关键地方,故意地咧开嘴,哧哧的怪笑了两声,勾得曦月提心吊胆起来后,才揭晓答案,「曦月酱以前可是不会因为这种问题而特别大费周章地对人解释呢。 嗯,我想想看,非要说的话,以前的曦月酱大概会用那种」确实没有这回事「的简单句来回应别人,但是因为那冷静无口的样子很有说服力,所以大家都会相信。但是如今呢……」
「形迹可疑哟?解释就是狡辩,狡辩就是真的有!哈哈哈哈哈!!!」她趁着曦月发愣的工夫,突然伸手戳了戳她泛粉的小脸蛋,然后像是兔子一样加速地跑开了。
跑到十几米开外后,她才帅气地回头摆摆手对着我们俩说道:「好了,大可放心吧。就算是身为记者,我也不会像是八卦的老太婆一样把别人的闲事抖得到处都是的,曦月酱放心吧。那就再见了。」
然后,她对着我摇晃着手指头,秀气的指尖如同左右摇动的钟摆,「特别君一句话都不说呢,真讨厌啊,实在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呢。要主动哦,不努力抓住幸福的小鸟的话,它就会从指缝里飞走了哟?」
然后终于是嘻嘻笑着跑开了,一蹦一跳的帽酱配上头顶上那斜斜戴着的帽檐,真的有种活泼小兔子般的感觉。
面对总是这么欢脱的少女,就算是好像有种被她偷窥到了我和曦月之间秘密的感觉,面对那大白兔一样的蹦蹦跳跳的活泼姿态也很难让人真的生起气来。
一来嘛,这和几次和朝仓澜月,或者说帽酱小姐碰面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她的本性就是如此了。
二来嘛,帽酱小姐虽然和曦月这样的文静恬雅的大小姐的行事风格和气质大相径庭,不过也是一位相貌极佳的美少女了。只要是美少女,总是更容易得到男人的宽容的。
三来嘛……就是纯属于我个人的私心了。毕竟刚才我还处于和曦月仿佛打冷战一样的尴尬的两人互相较劲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窘迫局势,突然被一个可爱的外人打破这种僵局。反而让我轻松了一点,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我的幸运还不算坏。在糟糕的情况下总会有人稍微介入让情况变得不那么差。
而且……说真的,帽酱刚才把我和曦月说成是「男女朋友」,让我心里暗暗窃喜。就算是明知道曦月绝对不会承认这种说法,我甚至也不能露出高兴的表情,否则不就变得太像是一个小人了吗!
但是,高兴的感情,是货真价实地在我的心里面酝酿。
「唔……」和帽酱聊天完毕后,曦月就好像陷入到呆呼呼的状态了。
就像是很在意,却又很难说出口一般,曦月的纤指轻轻地点在被帽酱碰过的脸颊上,然后又呆住了。
目送着兔子般活泼的元气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被这样一打岔,似乎两人的那种尴尬也消解了不少。
对我来说,她的话倒也萦绕心头:「我要更主动吗?……」
曦月也是呆呆地摸着被戳过的粉颊很久,眼神迷茫起来:「是这么久了吗,我和河君已经看起来是这种关系吗……」
我可是看着她的清丽侧颜激动地内心怦怦直跳,看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曦月低着头,鞋底在地上闷闷地摩擦着,这就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嗯,先找个地方坐坐吧。」
并不需要很远,在我们视野所及之处就有一处遮阳用的休息凉亭。
等到我也坐稳在长栏后,曦月转着头直直地正看着我后,那种仿佛终于下定决心的凌厉眼神,仿佛简单直接的正斩那般。她的声音也变得如同锋刃般不容置疑:「我对河君的感觉……是很奇怪的,这种感觉是和其他人相处,都是不曾有过的。和你在一起,脑子里会变得乱乱的,心跳也有时候会不规律地加速。而河君走开的话,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想你。这已经不是一两天这样了。问题是,我们之间的亲密接触、交流感情也才不到一周,太快了,太不正常了。我判断:这是非正常的,是反常状况!」
「嘎啊……」我仿佛被当场掐断了脖子的鸭子那般,只来得及发出不甘的一声便哑了。
曦月看了看我,那对可爱黝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努力地分辨着我的表情,接着明显地叹了口气,「破魔师条例第三条第七、八、九项,就是标明是如何专业地应对、警戒那些被妖魔洗脑、寄生的凡人。而我的家训里,对于被幻惑侵染的普通人的危险性,则有更加严格的应对措施。很遗憾,经过我——身为破魔师的明坂曦月的判断,河君确实是被常识侵蚀了。作为被污染意识的平民而言,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可是我也……也许……河君就是我的破绽,一直在一起的话只会扰乱我的思考……让我停滞不前。哪怕是阴阳寮下发的破魔师的行动守则,对于河君这样的被严重干扰的平民,所说的一切言语都应当警惕,所行的一切举动都应当戒备,因为你的心智已经被扭曲了,就规定来说不再可信。」
「嗯……对不起。」我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歉。
只是……像是心跳加快啊,不在身边一闭上眼睛就会牵挂着曦月的这种事情,我也有啊……这么说的话,我也陷入到这种「反常」的状态了。只是和曦月不同,孤单久了的我除了一点点的不知所措外,当时感到更多的是……开心。
被人关心的开心,和有了可以关心的人的开心,两者的开心层级大概是一样的。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仅仅是因为危机意识下的敏感警觉,更多的一方面,来自于某种违和感。
明坂曦月,她的话未免实在太多了……如果真的是不容置疑的结论,那么只要掷地有声的几个字就行了。
正如才不久前的帽酱她说的那句话——如果是以前曦月酱可是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问题而特别大费周章地对人解释呢,越是用力地解释就越是在刻意地掩饰什么。
阴阳寮的条例、明坂家的家训,和眼下的局面有关系,但未免有点远……曦月絮絮叨叨地陈述罗列着这些书面语,是为了铺垫什么。
她其实还在犹豫,但是我马上就没时间了。
因为现在曦月的唠唠叨叨、婆婆妈妈就像是在引火索上燃烧的火星,看起来不厌其烦,可是等到最后一定会连到炸药桶上的。
曦月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河君,不要为不是自己的事情而道歉……而且……你也没有犯错……错的是这个结界。如果不是在这个常识扭曲错乱的地方相识熟悉的话,我们……之间大概还不需要这么瞻前顾后,心怀猜忌。只是,我们必须作出选择了。」
曦月像是害怕起来般地抖了抖身子,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后,她重新睁开眼。这一次,她的闪闪发亮的星眸里仿佛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火焰。
「这几天来,我都有点回避这个问题,但是情况恐怕不是闭着眼睛当作没看到,就不存在的。我必须承认,我很享受……河君对我的支持。我很感激这一切,只是……结界已经存在太久了,你我的神智都不知不觉被改变了太多太多,拖延对我们都很不利。也可能结界正在借助着你我在互相感染影响对方的常识,就现在……就在这里作出决定。否则……」曦月似乎考虑好了什么,堂堂正正地对我宣布着。
少女的声线静谧,充盈着某种被压抑的感觉:「我知道这么说很不负责,河君……这些天帮助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只是,河君也变成了我的……某种破绽。我和其他的好朋友之间,是没有和河君相处在一起的这种……奇怪的感觉。再这样一直下去的话,连我自己也要变得奇怪了……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想……拒绝河君,河君说的一切,都让我……唔呜,明坂家的术者不该沉迷的,明明河君只是被我保护的庶民才对啊。」
我沉默以对。
「常识扭曲的深度很有可能是随着时间而加速的,我和河君的关系……究竟是不是被【扭曲的常识】而深度修改的呢……甚至……河君本人是不是被结界制造出来的用来迷惑我的美好幻影呢……我快搞不清了,趁着我还能思考……必须面对这个事实了。」
「哦。」曦月所说的,似乎在之前已经隐约有所铺垫了。不过当时感觉到她言行不一的矛盾心态,只是以为是小女孩对于「加深感情」的事情的害羞……原来,如此啊!
确实,总感觉这一瞬间,似乎过去了很久。真的迎来这一刻的时候,我的心情似乎像是晴空般澄净。
「你相信命运吗?」
曦月说出的是似曾相识的话语。
我望着明坂的脸蛋,她也很认真地回望着我。那对明眸带着沉甸甸的心事,非常认真地在等着我的回复。
仿佛时间在倒带,上一次明坂对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她招揽我一起应付学校里的怪异。其实也没过几天,但是在我心里却仿佛过去了很久一般,久得……恍如虚幻的梦里。
不过上一次,至少那个时候还挺充满希望,甚至让人有种成为英雄的满满期待。那个时候的曦月是向着我伸出手的少女,而现在……这一次的「相信」,又代表了什么?
少有的共同点,那可能也就是我这样一个大男人被曦月这样身形娇小的少女逼得窘迫非常吧。
「因为我的任性,让河君一直迁就了我很久呢。不过是时候作出决断了……总该决定的……涉及到河君,我在动摇。被私人感情影响判断的话,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我自认为无法作出妥善的判断,所以我想将一切交给命运。所以我想将这份判断的希望……由命运决定!」曦月的小嘴一张一翕,唇红齿白,还是那么的好看。
我也开口了,心里的忐忑不已竟然在开口的瞬间却反而平息下去,「那么,你想说的是什么?」
曦月说着话,掏出笔记本撕了两张纸出来。
「简单的来说,就是抓阄。只要河君可以抓住写有【同】字的纸条,那么,大概就是命运允许我们并肩而战,我从此之后不会再作怀疑。而倘若抓住的是【勿】的纸条,那么被污染心智的河君便不能和我一起。我们之后只能单独行动,没有问题吧?」
曦月端起笔记本作垫,在左右两边的纸上如她所言的分别写上【同】和【勿】的大字。【同】字圆谐婉约,【勿】字笔锋纵横,都很有名家的风采。
曦月写完后,将纸条细细地折叠好,在确定从外观绝对看不出里面的内容后,双手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变幻交换着。「河君对我的帮助,我始终感念于心,衷心感激。但是作为被严重污染心智的你,我……我已经无法确定你是否能够和我一起。所以我犹豫了很久,直到刚才……我发现,我犹豫得过分久了,说不定这同样是被常识严重污染改写过的结果。如果河君抽中的是【同】,那么我将抛弃成见,心无顾虑地和河君一起协作。同样的,当河君抽中的是【勿】字,那么也请河君不要责怪我。这只能说明……是命运的裁定。」
少女的小手朝我摊开,白白净净的掌心上躺着两个纸条。折叠整齐,是工工整整的正方形。从外面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揣测到其中的字形的。
「河君,请吧!」就像是把郁积于胸的话说出来般的,曦月的可爱小脸上依旧闷闷不乐,但是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
不过……在她选择将压力放下的同时,这股压力口口声声被托付给所谓【命运】。换而言之是到了我的手上了。
我的手将抽中的阄纸,将决定我们之后的道路。
这种事情……这种重大的事情就用笔记本的区区两张纸来决定,让我有种galga里常说的那种缺乏实感的感觉。
虽然在曦月说出我的问题已经到达她【无法忽视的地步】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了。不过当时总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插科打诨也就这么过去了快一天,终究还是要面对。
只是这轻飘飘的两张纸,让我实在难以抉择。我不禁苦笑:「有那么严重吗?」
「未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不正常了……」曦月那好似夜空般深邃的黑色瞳眸看着我,肯定地答道。
像是要让我死得明白一样,明坂迟疑了两下,还是开口了:「河君身上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总感觉在变多。而昨天不顾我的阻拦打碎达芬奇的塑像,增加了我的怀疑,我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这么做的必要,而你还是这么做了。请注意,我的灵视感觉不到异常。而且河君那个时候的表情,让我很担心……那么,只能说明河君的心智污染到达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可是,就算是心里面明白,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警惕河君……」
「嗯……明白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只能叹气。
曦月端庄地朝着我低下头致敬,那条干练的马尾辫一同垂落:「非常抱歉,这不是讨厌河君的意思,我也知道河君非常在乎我,我也知道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让河君各种奔波辛苦,而且昨天那么卑鄙地利用河君……对不起,我当然也可以理解河君已经非常努力了。唯独……击破妖魔的这种事情,是非常严肃、危险,也是专业的工作。并不是因为觉得可以,那么就是可以的。河君是我的朋友,嗯……我不能把朋友推进到绝境里。虽然很厚颜,但是我们之后还是好朋友。只是现在,必须作出一个决断了。」
「用抓阄来决定吗?」我只能继续苦笑。
心情,居然意料之外的平静。也许我的承受压力的能力竟然意料之外的强大,也可能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之前的患得患失之下反而忐忑紧张,可是等到曦月真的开口后,事到临头的这一刻,反而变得轻快了不少。
「嗯……河君也可以使用自己觉得适当的方式来……表述命运。」曦月对着我施以似乎是古代的礼仪,这种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毕恭毕敬了,反而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曦月这个家伙……看起来一直低姿态地低着头,究竟是不敢面对我的失望,还是这样表示无可回转的意思呢……?
毕竟,交流就会产生选择,选择……令人迟疑。
按理来说,我大概应该被这样对待而生气难过吧。
但是,她没错。
当整个学校都陷入到常识洗脑之中,哪怕是我和曦月自己都无法确认自己的哪些记忆和常识是正确的,【确定】这件事情的本身也的确失去了意义。搞不好闭着眼睛的二选一,在这虚无的可能性里反而是最优解。
但是明坂曦月的这种自说自话,还是让人……心情复杂啊!
但说什么呢?